《廣東話譯《花潮》－李廣田 (1962)》

《花潮》－李廣田 (1962)

又係會考嘅一篇範文，一篇用嚟學寫描寫文嘅參考文章。廣東話比人感覺係俗啲，冇咁靚；如果係咁寫描寫文就比較蝕底嘞，用俗詞又點去描寫靚嘅嘢呢？不過又係咪真係咁呢？

所以我就試試將《花潮》譯做廣東話，睇吓有咩感覺。譯嘅時候先發覺本身《花潮》原文嘅文筆都好似口語！所以譯上手都唔算難。

不過有時係要諗吓邊啲字應該要變做廣東話呢？（其實更大嘅問題係：咩先叫做廣東話書面語？）譬如「枯枝瘦葉」、「花團錦簇」呢啲係咪官話白話，定係其實唔可以咁樣分？就好似寫白話文嗰陣，都會間唔中寫啲文言語句入去。譬如「自相矛盾」本來就係文言度出嚟，（魏書．卷八十八．良吏傳．明亮傳：「辭勇及武，自相矛盾。」），但係官話白話亦都會用「自相矛盾」呢組字，當係四字成語咁用。咁當我地寫廣東書面語，究竟可以混入幾多其他嘢，但係都仍然算係廣東書面語？又或者甚至話，點樣吸納其他嘢去提升廣東書面語嘅水平？我諗呢啲都係要慢慢摸索。

大家睇落又有咩感覺？

順帶一提，我係到而家先知李廣田係喺文革入面被迫害，最後投河自殺，好悲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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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東意譯：

　　昆明有個圓通寺。寺後就係圓通山。從前係一座荒山，而家係一個公園，就叫做圓通公園。

　　公園喺山上面。有亭，有台，有池，有榭，有花，有樹，有鳥，有獸。後山沿路，有一大片海棠，平時枯枝瘦葉，並唔引人注意，一到三四月間，真係花團錦簇，變成一個花世界。

　　呢幾日天氣特別好，花又開得啱啱好，所以睇花嘅人亦都係最多。「紫陌紅塵拂面來，無人不道看花回」，喺辦公室入面、餐廳入面、晚會上、街上，經常都聽到有啲人問有啲人答：「你去咗睇海棠未?」「我去咗喇。」或者話：「我啱啱想去。」到咗星期日，喺街撞到，通常都係爭住講圓通山海棠嘅消息。一時之間，幾乎形成咗一種空氣，甚至係一種壓力、一種誘惑，如果邊個冇去到圓通山賞花，就好似係一大憾事咁，唔可以唔擠啲時間出嚟去湊吓熱鬧。

　　星期日，我地都去睇花。冇錯，一路上一齊去睇花嘅人都真係幾多㗎。入咗公園門口，步步登山，接踵摩肩，人就更多嘞。向住高處望，隔住密密層層嘅綠蔭，淨係見到一片紅雲，望唔到盡頭，真係「寺門尚遠花光來，漫天錦繡連雲開。」呢個時候咩蒼松啊、咩翠柏啊、咩碧梧啊、咩修竹啊…都留唔住啲遊客。大家都一口氣攀到最高峰，淹沒喺海棠花嘅紅海入面。後山一條大路，兩旁、四周圍都係海棠。啲人坐喺花下面，喺路上面行，既望唔到花外嘅藍天，亦睇唔見花外仲有另一個世界。花喺度盛放，嚟早咗嘅話，佢仲未開好，嚟遲咗嘅話，佢就已經開完。「千朵萬朵壓枝低」，每棵樹都炫耀𡁵自己嘅鼎盛時代，每一朵花都喺微風之中、喺枝頭之上顫抖住咁講出自己嘅喜悅。「噴雲吹霧花無數，一條錦繡遊人路」，係嘅，係一條花巷，係一條花街，上天下地都係花，可以話係花天花地。但係呢啲講法都唔掂，唔足以講出花嘅動態。「四廂花影怒於潮」、「四山花影下如潮」，都係「花潮」好。古人寫詩真係冇得頂，好識得講出個重點、講出花嘅氣勢。你試吓唔好亂咁走，靜低落嚟，睇吓嗰一片一望無際嘅花，「如錢塘潮夜澎湃」，有風，花喺度郁，冇風，花都好似潮水咁郁動，喺陽光嘅照射底下，每一塊花瓣都有佢自己嘅陰影，仿佛好似唔知幾多波浪喺海面上翻騰一樣，你越睇得出神，你就越感覺到呢片花潮正喺度向天空向住四面八方咁伸展，就好似有一種生命力喺度不斷擴展咁。而且你仲可以聽到潮水嘅聲音㖭，話唔埋㗎！可能係花下傾計嘅人講𡁵嘢嘅聲，可能係花叢入面蜜蜂嘅嗡嗡聲，可能係唔知邊度有隻黃鶯嘅歌聲，仲有唔知邊度傳嚟睇花嘅人嘅琴聲、歌聲、笑聲……。呢一切交織埋一齊，再加上風聲，天籟人籟，同海上午夜嘅潮聲差唔多。大家都係嚟睇花，但係花應該點睇好呢？有人行到攰，揀個最好嘅地方坐低睇，隔一陣，又覺得呢度唔夠好，可能第二度會好啲掛，於是企起身，既依依不舍，又滿懷向往，慢慢移動去另一度。多數人都係喺花下走嚟走去，喺呢棵樹下面睇一睇，好，喺嗰棵樹下面又睇一睇，都好，企定定喺另一棵樹下面仔細咁睇一輪，更加好。睇一睇，諗一諗，再睇一睇，再諗一諗。有啲人好大方嘅，只係企喺度觀賞；有啲人比較貪心，伸隻手掹枝花過嚟搖兩搖，或者直頭伸個鼻出去聞一聞，再聞一聞，甚至聞三下咁多。「天公鬥巧乃如此，令人一步千徘」。大家面對呢個咁绮麗嘅風光，都真係冇晒符喇。

　　啲老人家睇花，一面睇，一面自言自語，或者把口喺度吟吟沉沉。老婆婆睇花，扶住拐杖，拖住個孫，好珍惜咁折斷一朵花，簪喺自己嘅發髻上。後生仔就著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好似參加啲咩盛會咁，唔少人已經著咗白𠽌𠽌嘅恤衫，有啲甚至係絲質恤衫，有啲甚至已經係短袖恤衫，好似夏天已經降臨咗喺佢地身上咁，東張，西望，既睇花，又睇人，好容光煥發。啲後生女，亦都打扮得乾淨利落。好多人都著住花衣花裙，好似要同啲花鬥靚咁。有啲人搽咗少少胭脂、少少唇膏，睇落去好突出，不過喺呢個花世界入面，又令人覺得冇乜所謂嚕。好自然咁諗起龔自珍《西郊落花歌》入面所講嘅，「如八萬四千天女洗臉罷，齊向此地傾胭脂」，真係形容得有啲過分，反而變到冇乜真實感。啲小學生，圍住條幾好睇嘅紅頸巾，帶咗彈弓嚟，但係佢地冇用佢嚟射擊，即使有雀仔喺度，佢都唔射喇，比呢一片講唔出原因嘅花海嚇窒咗。啲畫家啱啱校好咗顔色，準備對住啲花寫生；睇花嘅人又圍住嗰個畫花嘅，出晒神咁睇畫家畫花。鐘意影相嘅人，抱住部相機跑嚟跑去，都唔知係影花，定係影人，係怕人遮住啲花，定係怕花遮住咗人，定係要揀個最好嘅鏡頭，令到好似花一樣咁靚嘅人永遠伴住最靚嘅花。有人喺花下面飲茶．有人喺花下面彈琴，有人喺花下面捉象棋，有人喺花下面玩橋牌。昆明四季如春，四季都有花，但係無論山茶又好，報春又好，梅花又好，杜鵑都好，都冇海棠咁好彩，有咁多人、咁熱鬧咁去探佢、嚟睇佢，咁興致勃勃咁趕上呢個開花嘅季節。仲有類似桃花之類嘅，其實而家仲開𡁵花；同埋就喺呢度附近，其實都仲有幾棵碧桃樹開𡁵花，「猩紅鸚綠天人姿，回首夭桃惝失色」，佢地好似冷冷清清咁喺度發𡁵吽哣，冇乜人去理。喺呢個圓通山山頂，可以睇到西山同埋滇池，可以睇到平林同埋原野，不過呢一刻，大家都係睇𡁵花，咩都理唔到嚕。

　　睇吓睇吓，都真係有啲攰，搵個位坐低唞唞嘞。邊度冇人呢？周圍都係人。坐咗喺一班睇花嘅人隔離，無意中聽到人地嘅談論，估計佢地大概係某間學校嘅老師啩。佢地正喺度吟詩、喺度傾𡁵詩：

一個喺度吟：「淚眼問花花不語，亂紅飛過鞦韆去。」

一個話：「呢個唔好，邊度嚟嘅眼淚啊！」

另一個又吟：「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又一個話：「都係唔好，雖然係詩聖嘅佳句，都係唔好。」

一個後生嘅搶住講：「『繁枝容易紛紛落，嫩蕊商量細細開』，都係杜詩喎，好唔好？」

有個人答話：「幾好，幾好，思想健康，講嘅係新陳代謝。」

一個人等都等唔切就講嘞：「好係好，但係都唔及得上龔定盦嘅『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有辯證觀點同埋樂觀精神。」

　　有一個人一直都冇講嘢，有人問佢，佢就話：「天何言哉，四時興焉，萬物生焉，天何言哉。桃李無言，下自成蹊。你地睇吓，海棠都冇講過嘢，但係大家都比佢吸引咗嚟喇。」

　　我都冇講嘢。諗起喺泰山高處有人喺懸崖上面刻咗四隻大字：「予欲無言」，其實都幾無謂。

翻屋企嘅路上，都仲聽到好多人議論紛紛。

有人話：「今年嘅花比上年好，上年比前年好。」

有人話：「今日睇花好，今晚訓覺好，聽日翻工好。」

有人話：「聽日作文堂，要幫學生出題目，又有計喇。」

有人話：「最好朝早嚟睇花，迎風帶露嘅花仲更加嬌美。」

有人話：「雨天嚟睇花仲好，「海棠看雨胭脂透」，當然唔係大雨滂沱啦，而係斜風細雨。」

有人話：「或者喺月光底下嚟睇花仲好，將會係花氣氤氳。」

有人話：「下星期再嚟睇花，唔嚟嘅話佢就完喇。」

有人話：「不怕花落去，明年花更好。」

好一句「明年花更好」。我一面行、一面睇、一面聽住人講，而自己心裡面都默念𡁵呢兩句：

　　春光似海，

　　盛世如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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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
http://evchk.wikia.com/wiki/花潮
（太長唔直接放喺度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