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照自身，立身香港──評《迴響》第一期》

《迴響》係新創立嘅粵語文學期刊，係香港第一本粵語流行文學雜誌，作品包括小說、散文、文本評析等類。快啲上網店訂閱啦！有意者都可以投稿㗎！

等到七月尾，卒之都收到喇。我睇咗編者語之後，正如上次提到，就將佢擺低咗一排喇。星期日下晝（2/8）先拎返上手逐頁㨴，睇晒佢。即使好幾篇嘅原版我之前已經睇過，亦無減興致。

《迴響》冇（打正旗號噉）設定每期專題，所以來稿毋須配合。換言之，佢嘅做法並唔似文藝雜誌《Sample 樣本》噉樣。（我係夾硬cue《Sample 樣本》嘅，幫朋友宣傳，哈哈。）

當然，我上面打括號唔係冇原因嘅，事關刊物有冇主題、主線，可以有唔同睇法。我相信編輯為求打響旗號，總會約略有一而貫之嘅精神，唔甘心令創刊號變成大雜燴嘅。但畢竟我冇喺期間向佢哋求證，上述只不過自由心證。如今第一期經已出版，冇得倒流去當時嘅心態，事後根本補問唔到。洛林喺詞評《以後傾城》同樣有就初心提問：「作為當時想法載體嘅文本出咗世咁耐，依家兜返轉頭去回憶創作嗰陣時嘅心態，幫作品搵意義，又係咪真係完全係當時（中間省略）嘅初心？」隔咗一排，就會隔咗一層。噉不如索性自由心證落去，自己詮釋拙眼睇到咩主線啦。

追本溯源，由載體開始，由茴香──《迴響》先啱──嘅願景同作用講起。

粵語文學期刊，絕對係粵語正常化嘅里程碑。要正常化，解決心態問題（粵語定位及價值）先於實踐問題（書寫形式方案）。恢復語言嘅全功能，令書寫得以健全，體裁、題材、語域、文體不拘，同衝破關口、固本培元息息相關。而《迴響》破舊立新，「想試下打破呢種局限，話畀全世界知，粵文其實都可以寫小說。」只要語言一樣，「講故佬」改揸筆，一樣直抒胸臆；受眾耳聽過渡到眼睇，享受亦別無二致。粵語寫香港仲貼題咗，有助塑造添。喺提高粵語文學主體性嘅同時，探索香港文學乃至漢字圈文學嘅發展空間，爭取粵語文學同現存華文文學多元並存，亦鼓勵漢語系其他語言嘅文學發展，振興地方語言（topolect）文學。另外，雜誌嘅用字指引會隨住雜誌增長緊嘅影響力普及開去，認同接受嘅自不然西瓜靠大邊，跟住嚟用，繼續推廣，從而促進到字符標準化，多少解決到實踐問題。

雖然《迴響》團隊有開山闢石嘅魄力，但誠如「新文化運動」並非一蹴而就，《迴響》創新開源嘅背後，亦係重拾以往失落咗嘅思想傳統。「新文化運動」帶嚟「我手寫我心」嘅啟蒙；1940年代「方言運動」衍生咗實牙實齒嘅實踐；2017年港大《學苑》「粵語新文學運動」有助匯合粵語書寫能量，輸送論述養份。箇中繼承呼應延綿不斷，一波緊接一波，後浪層層推進。

畀歷史影響咗，然後回饋以參與歷史、創造歷史、書寫歷史；擺渡入典躋身文學殿堂，樹立典範亦成就自身列入史冊。己立、立他，互為作用。因果互動編織成噉樣嘅詩篇：世界成就主體搵到定位同意義，主體行動而改變或者創造世界。要深層次噉演繹嘅話，可以借用華嚴宗所講嘅「相即相入」，一即是多，不分不離（法藏向武則天說法所作嘅金獅喻實在玄妙）。

而援佛入本篇評論，其實並無不可：唔係純粹指出文章（例如山城豬伯〈香港怪奇系列──望夫石〉）包含前世今生、五十年輪迴等等元素，而係借佛理去感受。例如講「相即相入」，火日立〈香港亡者之書〉就最為相近。主角阿文死後同時以其他形式存在同感受，多條支線並行，雖然唔係入六道，亦未嘗唔係一種「輪迴」。意識逐層逐層剝走，自我（「小我」）逐寸逐寸拋低，足見「小我」之小，又見「我」唔係獨立自存嘅個體，而係蘊含諸多元素。經歷變化，浪遊天地，「天地與我並生，萬物與我為一」，萬物有情，同情共感，已經融入「大我」。「過渡儀禮」（rite of passage）不限於世俗殯葬，而且包括由「小我」進入「大我」，以「輪迴」方式感悟。屍身火化期間，苦樂交織：「我起初以為自己會痛到失去意識，但均一而絕對嘅痛苦反而令我平靜。痛楚同極樂就好似一個垂直嘅硬幣，隨時都會向其中一面倒下。」直情貼切噉描述輪涅不二。

輪涅不二，在於一念之別。痛中開悟，苦中解脫，是為煩惱即菩提，有無明先有開悟。陳美濤〈人間失字〉講述主角患上「失字症」後嘅經歷。主角睇字就頭痛，但係要醫得好，就要睇返字先：重啟知識之門，重踏思想之路，要有所犧牲，但掙扎過後就會增長智慧。諷刺嘅係，識字有識字嘅煩惱。莫講話「人生憂患識字始」，當大眾由「識字文盲」退化到盲字都唔識多隻，當文字畀人嫌棄，罕不為貴，無用武之處，我哋呢位「痛苦嘅蘇格拉底」好難得到共鳴，甚至要煩惱點樣喺洪流求存。異類似乎冇資格講對抗──醉醒不二。都係見字飲水先啦。

身懷大能，異類或者會殺出出路。Katarina Prestor (方麗娜) 〈獨裁勇者勇闖魔族領地〉中，勇者同好（hou2 / hou3）火嘅天才女魔法師結伴，阻止人血饅頭。點知村民唔係噉諗，大眾都係白癡，又唔領情又驚得罪阿魔兵爺，魔將魔王最開心，根本冇反抗覺悟及意志可言。魔法師明知班主流愚民形成唔到一絲阻力，「教識」佢哋「寧化飛灰，不作浮塵」（Jack London名句），除咗畫面好靚，於大業究竟有何增益呢？各自心障未除，在座各位都係垃圾。

時勢運滯、處境險惡之時，異類會被蔑稱做曱甴，譏笑為螳螂：

「稍有常識的人都會看出，如果我們的鐵騎繼續前進，這個螳臂擋車的歹徒，難道能夠阻擋得了嗎？」

時不我予，地獄自然在世間，在他人。但唔好忘記，地獄亦在自身。阿星〈去兮留兮〉刻畫嘅太空秩序奉行叢林法則，攻守兼而有之，香港九龍新界以至全宇宙都冇得避：一係做殖民帝國，一係畀帝國殖民。雖然都係兮兮聲，「去兮留兮」梗係唔使去到《垓下歌》「時不利兮騅不逝。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咁悲壯啦。之不過，冇更加適合嘅選項，冇得隨心所欲，又係咪真係有得揀呢？就算選項更好，自主本身都苦樂參半，少不免承受。更深一層嘅係，生活於選擇之中，一方面掌控主動權，另一方面仍然陷於被動──一係唔揀畀他者揀，一係自己攬上身揀，噉呢樣算唔算「選擇悖論」呢？講返留定走，留低博攬炒，定係走佬留前鬥後，應該係最近熱門問題嚟。篇故就唔係近期先寫嘅，只係取捨抉擇都係恆常事。方老話齋：「愛就係選擇，選擇就係捨棄，犧牲就係意義。」你估愛唔使做出嚟咩？

余該隱 Cain Yu 〈二度殺人事件〉同樣指向「地獄既在他人亦在自身」。故事圍繞住共業，提醒大家與惡可以只差一線，太多悲劇唔係呂奇一句「社會嘅錯」就推搪到。結束他人生命固然係殺人，扼殺人哋嘅生存意志亦都係毀滅一個人。而毀滅一個人唔淨只牽涉一個人，仲破壞咗佢嘅家庭同朋友圈。禮教殺人，社會規範殺人，規訓殺人……諸如此類應該唔算陌生。冤冤相報唔能夠換取解脫。制裁以外，真相、自省、諒解明明都係必要。忽略咗嘅話，公義只會係冇雷公咁遠。懲罰觀亦唔淨只報復一途。之不過，「懲教」夠應該係懲罰與教化並重咯，咪又係會有一拃禤雅達？呢啲就唔喺度深究嘞。

山城豬伯〈香港怪奇系列──望夫石〉描繪嘅共業就比較滑稽。讀得通埋下嘅種種隱喻，就會笑中有淚。我蠢得滯，未至於睇通睇透。隱約見到「歷史」敘述嘅角力：不明真相嘅群眾流傳望夫石嘅淒美故事；鍾氏怨偶偏執於各自「史觀」，各自演繹，而演變成「一鍾各表」嘅羅生門。望夫石（鍾婦）畀人拐咗嚟鄉下做童養媳，受長期虐待，冇畀野蠻嘅「愛」感動到，而且勾結外來嘅教書先生，珠胎暗結，花果飄零，靈根自植，生咗阿牛做野仔，仲密謀殺夫出走自立。自卑惡爺再「寵愛」（皮膚）同王伯屋企門口隻白狗有得比嘅望夫石，都忍無可忍：無論姓資姓社，首先都要姓鍾，首先都係鍾家人，自古以來加嘛！「你生係鍾家婦，死係鍾家鬼，我點解要放過你？」為咗打擊「鍾奸」、外部勢力同餘孽，攬炒都在所不惜。代理嘅道士唔係「化身見玉皇」，而係靠家傳殘書幫佢個鍾大哥落咒，係就係攬炒到，至弊半唥鯁呢！咪揦屎上身，自取滅亡囉。每五十年永續輪迴，多得兄弟情花毒唔少嘍。噉搞法，故事人物想做返自己都唔得喇。

點樣先叫做做自己呢？鵝鑾鼻燈塔 Ellan Ou 〈阻你三分鐘左右〉嘅女主角舉止若即若離，個性飄忽不定，究竟係分身定係奪舍，好似《想見你》噉款呢？記得留意下半集喇。另外有一點我好同意朋友
August Chan 嘅，就係：
「然後我發現塔巴都幾中意寫女仔嘅笑，我懷疑係一種性癖。」

綜上所述主題，評《迴響》第一期以「自處」為主線，並不為過。而喺當下香港，我哋大可以話，引起香港人如何自處嘅省思。於是，我哋可以擺落去，視之為動力，驅使我哋思考點樣面對自己嘅身份，點樣尋覓生活嘅意義，點樣為志業奉獻，點樣連結同胞促進社群福祉。噉樣睇嚟，我哋甚至可以藉住阿擇 （Chaaak）嘅知識普及文章〈十個香港人十個都唔知道嘅4個廣東話歷史常識〉，反思香港人缺乏文化自信嘅現象。噉同《傾城》扣連個人同香港嘅命運（正如洛林〈以後傾城〉所評），同出一轍。至於作品嘅政治隱喻濃厚與否，無關宏旨。

塔巴話：「我可以喺度大膽講，其實眾多作品既想法都不約而同，相當相當灰暗，而且無力感極到沉重。」

係咪真係咁悲觀？不全然。封面有噉嘅一句：

期期都當最後一期噉出，
個個故都當最後一個噉寫

同理，立身自處，聽唔聽天命係一回事，盡人事就梗㗎嘞。要做嘅事仲有唔少。

對我嚟講，粵語係我着緊嘅其中一樣，粵語文學我都略有評論，例如呢兩篇：
https://medium.com/語絲論叢/粵語文學雜評-4da1c654ce0f
https://medium.com/語絲論叢/借-學苑-香港新文學運動-發揮-1b3f12a8c1ff

我當初期望更多文學評論出現，靠回饋、交流滋養粵語文學，令粵語文壇興旺起嚟。如今我呢個外行人可能寫到虎頭蛇尾，依然不嫌謭陋，身體力行，一係在於自己落埋水參與度大啲，二係在於滿懷粵語文學蓬勃發展嘅期許。冇提其他文章梗係唔代表唔好啦，jan 就直頭必睇添啦。

一齊努力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