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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允啲好:「陳詠謙之亂」多面睇》



作者:牛刀
日期:2019年4月14日

陳詠謙本人未必係全城熱話;佢手詞呢,就肯定畀人插到遍體鱗傷。若然嫌連登巴絲成唔到氣候(十世冇上高登,唔知家下咩環境,更加唔好話膠登),咁逆嘶亭〈陳詠謙之亂〉、快活角落頭Happy Kongner嘅《文盲俠1999》首集,都彙整得幾詳盡下。

我唔係佢fans,只係稍稍留意過佢手筆。我覺得佢未夠資格攞填詞人大獎,莫講話攞咁多次;就算要防「兩個偉文」壟斷,都有林若寧等等人選。一月陳生得獎,話自己嗰幾個月好迷失,冇寫詞,我直情想引陳奕迅《漸漸》嗰句「我覺得迷失竟比醒覺好」嚟潤佢「get lost」。我認同出面某啲批評,覺得騎呢配搭尤其關鍵。

之不過,我又覺得都有幾多評論值得商榷,冇理由唔寫篇文討論。喺度,我無意亦無力為佢全面翻案,搵勻佢咁多首詞作,舉晒例逐一評析。只係由於我用意更在於帶出另外嘅觀察,引起方家高明喺文學、書寫語言方面嘅討論,而我自信憑三兩板斧就做到,所以我冇全面取樣。

至於點解隔幾個月先出,並唔係因為想過冷河。坦白講,佢咁嘅風頭,咁嘅火勢,有排都未歇息,一時無兩啦。只係醞釀咗一排,撞啱少人提嘅角度,有得攋落去一啲議題,跟住去到呢一刻又肯扚起心肝整理啫。喺呢個角度嚟講,我都要禮貌咁多謝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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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氏不斷獵奇 插者不免獵巫

~ 市場為重 直白歌詞當道 ~

入正題之前,講少少流行曲本身。流行曲歌詞係文本,可以用文學角度鑑賞,佳作更加足以入殿堂。不過,我哋亦要追循其本:整個行業係產業,流行曲係用嚟換錢嘅商品。在商言商,市場效益為先;要最容易贏得大眾支持,繼而賺錢,最好就係直白易明,一擊即中,林海峰喺《流行曲》已經演繹得淋漓盡致。另一方面,蘊藏詩意韻味嘅歌詞對鑑賞能力要求高,始終難紅,正如李克勤嘅《潑墨》雖然有夕爺幫手鋪到濃淡交替,可惜曲高和寡。審美期望同市場展望難以時刻並重。利誘之下,慢嚥輕嘗越嗒越有味嘅就會相對減產。至於直白詞作,無論係題材淺白定係文筆通俗,無論寫得好定差,都會佔主流,風格趨向單一。

依我之見,陳詠謙向來極少以哲理為題材。我好厭惡佢鳩借太宰治《人間失格》一題,扭曲「失格」嘅意思做前度賤格衰格,諗住將Yellow!《夫目前飯》(「夫目前犯」諧音)照辦煮碗同樣啱數。但係畢竟我冇期望過佢會寫到人嘅生存困境,亦能夠理解佢想食曾若華Jude嘅「文青」風(姑妄言之)條水,自然失望極有限。我相信大多數人對佢取材都冇乜意見嘅。

~ 遣詞修辭「愛奇」真係咁大罪? ~

偏偏陳氏意圖喺遣詞用字別樹一格,既險且奇,有時甚至令人費解,行鋼線失晒平衡。陳氏配搭有幾牽強?輕微啲嘅有「我為何未懂得站立」(陳柏宇《別來無恙》),其實大可以填「獨立」或者「自立」,明確表達「為事情出錯了負責」嘅成熟態度。再畸形啲嘅,咪「被繁榮下載」囉(衛蘭《在月台上等你》)。我諗係咁意出兩個都證明到。

但其他方面,有啲指摘嘅人何嘗唔係都有咁上下位顯得牽強?

包括情理。上述嗰條片,係就係講得齊,但係我實在不盡同意。片中其中一度詬病「兩眼一黑」暈咗,冇辦法「然後失控」(Dear Jane《經過一些秋與冬》)。我質疑唔係真係毫無情理可言,事關含義都可以係:
- 短暫暈一暈,恢復返再情緒失控;或者
- 失去意識控制,而唔係情緒控制。

又包括修辭。連登仔狂踩陳奕迅《我們萬歲》,竊以為首歌都冇佢哋講得咁差啫。新奇又唔係時時都係大罪嚟嘅。我會將副歌頭嗰句「情人遊天地/日月換行李」理解成:懶對偶,意指「時光流逝,閱歷漸豐」又想扯埋「日月如梭」嘅新奇比喻。老老實實,日月時光之嘛,你估扯到日月華光咩?嗱,再進一步,恕我大膽,林敏驄式奇想何嘗唔係新奇?《愛的根源》嗰句「隕石旁的天際」(once upon a time)難道唔屬於忽發奇想?《無心睡眠》呢隻飛天馬直情證明奇思可以有妙想。「張開口」O晒嘴,詞人唔單只要形象化,仲要一不做二不休,似冬甩圈、呼拉圈都未夠喉,要去盡佢、煲大佢,「救生圈」先夠皮。你以為咁就夠晒無厘頭?欸(借住嚟表示ei2先),未算極限——「實驗雨的酸與甜」!九唔搭八,問你死未?

咁樣睇落,「吻停不知幾多歲的你」、「吻停你到下世紀」只係碎料。時間即使依然流逝,心中印象都可以封印永固,藉此進入「永恆時空」。如果咁都要話,咁英國詩人亨利.多臣(道布森)(Henry Austin Dobson)〈The Paradox of Time〉嘅妙句咪聽遭殃?心中感悟到一絲詩意嘅,都唔會大煞風景,去數詩句不符時間必然流逝嘅實相。

//Time goes, you stay? Ah, no!
Alas, time stays, we go.//
(大意)
時不你與?唉,
邊係吖!時光留得住,自己先至留唔住。

陳詠謙梗係冇咁高超啦,但假假哋都算得上「新詩式表達」嘅。咁嘅奇筆,並非新詩獨有。「愛奇」之心,非「香稻啄餘鸚鵡粒,碧梧棲老鳳凰枝」嘅「詩聖」杜甫獨有,更非區區陳詠謙獨有。早喺初唐,李善為《文選.哀傷》注解,就已經咁樣形容南朝嘅江淹。心水清嘅就知,江淹正正係成語「江郎才盡」嘅主角。江淹有寫賦。賦係半詩半文嘅混合文體,同我哋(多數)嘅歌詞一樣都係押韻。佢喺兩首賦中咁樣顛倒文句嘅語序:

//〈恨賦〉「或有孤臣危涕,孽子墜心。」
注:
「孟子曰: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慮患也深。登樓賦曰:涕橫墜而弗禁。字林曰:孽子,庶子也。然心當云危,涕當云墜。江氏愛奇,故互文以見義。」//

李善引經據典,指出原先係「危心」、「墜涕」,只係佢哋交換咗。

//〈別賦〉:「使人意奪神駭,心折骨驚。」
注:
「亦互文也。左氏傳,衛太子禱曰:無折骨。」//

按同樣原理,即係「心驚骨折」。呢度嘅「心折」唔係講緊「衷心佩服、折服」。

文學同日常運用可以有截距離,「奇文」喺文學領域會有多啲共賞空間。若然藝高人膽大,或者享負盛名之後而出「奇文」,獲得共賞嘅機會就大好多。陳詠謙係咪咁,見仁見智。佢有幾「愛奇」,要問佢本人先知。我唯一可以斷言嘅係,佢更怪都怪唔過上面上咗神枱嘅文人,偏偏已經面對過濫嘅批評。

語法概念凌亂及書寫語言觀怪象

部份批評者唔只喺語言運用層面對佢獵巫,仲多少滲透到語法同詞彙層面。佢哋未必充份掌握相關觀念,反為擺咗烏龍又或者喺概念上互不相容。

~ 語法層面 ~

句法成份嘅概念可謂重災區。一方面,對詞性及句法成份嘅定位過於狹窄,認為一類詞只可以充當同詞性顯著相關嘅句法成份,充當唔到其他。譬如上述條片提到「找到了拯救幾秒鐘」(Dear Jane《只知感覺失了蹤》)中,作為述語嘅動詞「拯救」做唔到賓語。其實就算唔計既係動詞又係名詞嘅兼類詞(「練習」),動詞都可以做賓語,例如「我鍾意跑步」、「佢識溜冰」、「表演跳舞」,不同於連動式。另一方面,佢哋以為主謂句係唯一嘅框架,兼且主語仲一定要係施事者(agent),結果困到實一實。條片指「明晨就是我的人」(林奕匡《難得一遇》)欠缺人物嚟充當主語唔妥當,咁係咪真係必然唔可以接受呢?其實首歌前文已經處於「我」同「你」呢對鴛侶嘅對話脈絡,情境上足以判斷,正如我哋唔會話「今晚打老虎」、「食咗飯未?」唔可以接受。(講係咁講,咁我都會諗:要人接觸過「分析語」甚至「主題優先語言」同「無主語語言」呢啲特性,可能強人所難咗啲……)

「當」字短句後置嘅所謂「歐化」句式,反為冇乜關注。《在月台上等你》「未見你在/當我轉入/成長的月台」仲令人聯想到《現代愛情故事》嘅「不必痛苦當憶起我」添。

~ 對粵官詞彙混用嘅含混態度 ~

絕大多數粵音歌以官話白話文寫成,就算間中夾雜粵語詞彙,使用官話冇同粵語共享到嘅詞彙,本身理應係好自然嘅事。啲人插《別來無恙》「做飯」,其實有啲無謂。我可以理解,唔用共通嘅「煮飯」,唔慣。問題係:Kolor首《時差》用「燒飯」㗎噃,仲要用「煮飯」都啱音㗎噃,我又睇唔到同等劣評嘅?嗱,好坦白,我純粹覺得「我現時自己肯做飯/悶極時自己可浪漫」衰內容平庸,嘥咗句hookline唧。上高咁樣雙重標準法,點解釋先?我就好戥佢唔抵嘅。話埋我一份我都係咁諗㗎嘞。

踩人場,唔畀對家同聲同氣,好嘢吖,高招到呢。好嘞,踩人場唔爭在班馬,混入粵語詞彙。簡簡單單,算係「香港中文」啦,未加文言玩「三及第」住。仲要一樣都係基本詞嚟㗎噃,即係「等我飲醉酒」(Dear Jane《永遠飛行模式》)「飲」唔用「喝」咁。冇咩吖,「從未跟你飲過冰」(王菲《償還》)、「說到終於飲醉酒」、「我也開心飲過酒」(陳奕迅《人來人往》)、「事先將/一枝酒飲掉」(何韻詩《做好準備》),前兩首林夕,最後嗰首佢師傅Wyman添,咪又係咁。OK,套路唔難明吖,咁陳生用「邋遢」唔用「(骯)髒」冇死啦?

個post (https://lihkg.com/thread/684343/page/12) 講緊《人間失格》。開名都費事。陳奕迅《蠢》都有用:「有個世界簡單可愛/俗語話係蠢/好彩不算邋遢」。

吖,你又唔likey?

//後「邋」多用於「邋遢」一語,指人行走之貌。《廣韻.盍韻》:「邋,邋遢,行皃。」王子一《誤入桃源》第一折:「眼見得路迢遙,芒鞋邋遢,抵多少古道西風鞭瘦馬。」或以為指行不正之義,《字彙.辵部》:「邋,邋遢,行歪貌。」又引申有不整潔、猥瑣之義,宋釋適之《金壺字考》:「邋遢,不整貌。」明郎瑛《七修類稿.辯證類.諺語解》:「邋遢,借為人鄙猥糊塗意也。」清潘榮陛《帝京歲時紀勝》:「諺云:『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漢語多功能字庫相關條目。但係官方現時唔會直接導向,會叫你重新搜尋。)//

- 文言有「飲」
打晒飛機。
- 宋朝已經將「邋遢」引申做唔整潔、猥瑣
嫌佢邋遢。

不如你教我black magic到底點玩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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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陳詠謙太難

陳詠謙唔應該釘牌。佢唯一嘅武器,可能就係佢其實唔使搞咁多花臣,已經可以將感情寫到好細膩。唉。

//回望我在最初遇過甚麼
那時我簡單得多//

陳奕迅嘅《可一可再》,你可以話死者為大,因為盧凱彤而加感情分,於是唔計。IU嘅《長夜》,你可以話意境靚還靚,唔係原創,於是閂埋僅僅嘅「一扇窗」,唔畀陳詠謙過。佢同岑寧兒一班自己友——Charatay(「格勒底」嘅諧音)嘅主題曲《不枉我們張山十年》,你可以話「張山」(「囂張」諧音Hill Cheung嘅翻譯)、「chikinology」(自己攞嚟賤)呢啲見證住友誼嘅暗語好隱晦。嗯,越吹越似層層,「該事體莫須有」。

《寫妳太難》呢?佢喺收音機聽到李宗盛《你像個孩子》,畀「寫歌容易/寫你太難」感動到 (https://www.881903.com/Page/ZH-TW/featuredetail.aspx?itemid=821533&csid=801_3401) ,自創曲詞,唱出婚變男人嘅心路歷程。唔係王菲嘅《百年孤寂》,唔係因為「你那張舊CD/還偷偷轉動」而聽返嚟,亦同樣「多麼孤寂」。乜佢真係犯咗「死罪」咩?
https://www.youtube.com/watch?v=ysC2JrYly0s

我幫「奇而平平」、妄自「張山」嘅陳詠謙喊冤,絕非出於偏愛。怒潮叠起,翻滾百千浪。盲流、雜音同毒草混雜其中,咁嘅生態其實唔多健康,更加唔使話喺公共討論得益。個人雖則冇乜影響力,起碼公允評價會對得住自己。最好能夠觸及到文學語言、語言知識普及度呢啲議題,拋磚引玉,促進深入探討,咁陳氏都總算「死得其所」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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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伸閱讀

自己對語序嘅淺論:https://medium.com/%E8%AA%9E%E7%B5%B2%E8%AB%96%E5%8F%A2/word-order-dd45094fc496
朋友嘅文都有用「新詩式填詞」嚟形容:https://medium.com/@chaaak/lyrcist-abraham-chan-db0655c1965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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