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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花散後》



作者:張翼
日期:2021年8月20日

第一章
〈旭日將盡〉

「你會唔會後悔?」曽根嘉年一邊望住眼前嘅戰鬥機,一邊漫不經心咁問。

「後悔啲咩嘢?」堀越二郎將拎住信紙嘅右手放低,同樣漫不經心咁回話。旭日之下,8月嘅松本市滾起陣陣烈焰,而臨時湊合出嘅簡陋戰機工場就成為左喺烈焰之中被不斷烘烤嘅火爐。曽根嘉年同堀越二郎兩個人呆坐喺工場中間嘅地板,眼眸中定定凝視住同一架戰鬥機,彷彿世間其他所有一切都同佢地了無關係。「後悔設計佢出嚟——」曽根嘉年倒吸咗一啖氣,「——零戰。」

零式艦上戰鬥機,簡稱零戰,係大日本帝國最出名嘅戰機,亦都係令到日本喺劣勢國力之下得以征服東亞,抗衡美國,爭霸太平洋嘅傳奇戰機。堀越二郎作為設計主任,喺曽根嘉年嘅輔助之下,於1939年設計出第一部零戰。零戰一投入戰場,就令到無數敵機成為可憐嘅獵物,被零戰單方面以極高嘅機動性從各種近乎不可能嘅飛行角度玩弄。零戰對敵軍嘅震懾力之高,甚至一時間開展出令人聞風喪膽嘅「零戰無敵神話」。

「點解會後悔?岡崎五郎入道會唔會後悔將名刀正宗鍛造出嚟?千子村正又會唔會對自己鍛刀感到後悔?」堀越二郎淡淡咁答。

「村正或者會為佢親手鍛造出嚟嘅刀墮落成妖刀而後悔。」曽根嘉年眼神依然冇離開零戰,「我哋曾經以為,我哋一齊鍛造出嚟嘅呢把刀,不單止會成為天下第一嘅名刀,更加會為日本切開通往未來嘅道路,一躍成為世界嘅新強權,自此可以擺脫黑船來航而嚟一直畀其他國家欺壓嘅屈辱。」曽根嘉年眉頭深鎖,嘴角拉扯出一絲苦笑。「估唔到,我哋嘅國家拎住呢把無堅不摧嘅刀不斷砍殺,最後不單咩都贏唔到,反而只係滿身血污咁殺入一條無止境嘅絕路。」

「所以呢?」

「或者......或者,零戰就係我哋呢個時代嘅妖刀。一把我哋親手鍛造出嚟,帶領日本一步步走入絕境嘅妖刀。」

「妖刀?」堀越二郎嘅語氣非常冷淡——「刀就係刀。武士唔會因為手上有刀而戰鬥,而係因為要戰鬥先要拎起把刀。」——刻意壓抑嘅語氣更加顯出佢內藏嘅激憤。「當日本需要刀嘅時候,我就為我嘅國家奉獻上我所鍛造嘅刀。呢個係我身為刀匠嘅職責,呢個亦都係我身為日本人嘅本份。為刀獻身,為國盡力,又有咩後悔可言?」

「但如果一個武士冇刀嘅話,或者佢根本就唔會去戰鬥,就唔會染上滿身血污。」

「你講得啱。一個冇刀嘅武士又點會去戰鬥呢?」堀越二郎停咗一停,「一個冇刀嘅武士,當敵人上門嘅時候,佢會任人魚肉,佢只能由得人打佢、捉佢、羞辱佢,佢最後係生係死,都任憑敵人尊意——但只要佢冇同人戰鬥,冇搞到成身血污就得啦,就算畀人斬頭,都只要有個盛血皿乾乾淨淨咁裝返曬啲血就得,係咪咁話?」

曽根嘉年答唔到堀越二郎。

「曽根,我好清楚,呢場戰爭,我哋已經輸咗。零戰嘅設計再精妙,都冇辦法扭轉日本同美國宏觀上國力嘅差距。零戰每擊落一架美軍戰機,美國就會再生產多三架出嚟。當我同你兩個日以繼夜咁嘗試以精減配置嚟彌補零戰馬力不足問題嘅時候,美軍已經直接為新戰機換上多一倍馬力嘅新引擎。日本同美國嘅國力差距,並唔係朝夕之間就可以彌補到,更加唔係單單一架零戰就可以逆轉。」堀越二郎聲線愈嚟愈震,手上拳頭喺無意識之間漸漸揸緊,令到右手中嘅信紙痛苦咁扭起皺紋。「即使係咁,每一名駕駛零戰嘅飛行員,無論敵我有幾懸殊,都係呢一片天空戰鬥到最後一刻。我哋無權否定佢哋付出嘅生命,更加無權依家先嚟後悔。」

「你咁講,即使阿健之後真係要坐住零戰參加特攻隊,你都唔後悔?」曽根嘉年轉身指向堀越二郎手中嘅信紙,「就算佢坐住我哋設計嘅零戰,為我哋嘅戰爭送死,向一首佢根本無可能到達到嘅敵艦直飛,最後畀敵人嘅防空炮火一炮轟碎——你都真係唔後悔?」

堀越二郎答唔到曽根嘉年。佢返開手上皺𠵼𠵼嘅信紙,一切都開始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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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神風難起〉

呢架零戰真係粗糙——牧村健用手摸一摸眼前零戰機身,不禁失笑。喺喜界島基地之上,日光正破雲而出,投射喺每一處偏差而出嘅方角同凹凸之上,使得每個瑕疵都顯得份外突兀。呢一架零戰嘅造工參差絕對唔係偶然:隨住戰爭愈拖愈長,戰況愈加不利,日本嘅精鋼、鋁材、橡膠、汽油等各項軍工必需品都開始逐漸不足,無奈中只能用次級品頂上。另一方面,日本一直都係靠喺歐美入口最精密嘅工業器材,冇辦法自己生產;戰爭開打至今四年,開戰前買下嘅器材早就損耗殆盡,無法入口之下亦都只能以國產仿製器材勉強代替。而影響最大嘅係,隨住日軍前線兵力持續損耗,軍部自1943年起開始大發徵召令,到到兩年後嘅今日,喺工場裡面就只係剩返臨時動員嘅老弱婦孺,即使係工廠裡面技術最高超嘅工人都已經被徵召上前線參軍,生產嘅水準自然江河日下。

「喺我幫堀越先生製造原型機嘅年代,呢架次貨又點可能出到廠呢。」牧村健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爬上零戰嘅機翼,「堀越先生果時仲成日講,我製造嘅每一架零戰都係最高嘅藝術品。哈,兵器就係兵器,又點會係咩藝術品呢。」

「牧村,真係佩服你仲笑得出。」喺跑道上緩緩行過嚟嘅係佐藤正一,牧村健嘅僚機隊友。「隊長已經下達左命令,完成最後飛行檢查,半小時後出發。」

牧村健喺機翼上擰轉身,兩個人靜靜咁對望住,仿似要記住上戰場前最後嘅一眼。

「你會唔會唔甘心?」佐藤正一打破咗沉寂。

「唔甘心啲咩?都未玩夠女人就咁早結婚?」牧村健笑笑口咁反問。

「唔甘心放棄成為日本第一飛機技師嘅理想。唔甘心睇唔到個仔出世。唔甘心點解要係自己。唔甘心……唔甘心就咁就死。」

「呢個世界冇人會甘心『就咁就死』。」牧村健若有所思咁講,「人總係希望自己喺死前可以做多一啲。不幸嘅人會想幸福,幸福嘅人會想立功,立咗功嘅人會想成名,成左名嘅人又會想傳世。而如果最後人終有一死,任何人都會想死得有意義有價值,最好可以以一死成就不朽偉業,咁就可以甘心。」

「死して不朽の見込みあらば,いつでも死ぬべし——如能化身不朽,隨時均可赴死——明治維新期間攘夷志士吉田松蔭嘅名句。」

「嗯。或者喺三途川前面等住我哋嘅,就係不朽。」

「不朽?我哋依家只係畀人命令去送死咋!唔單止我同你,神風特攻隊所有人都只係畀人推去送死。由我哋呢啲臨時徵召嘅雜牌軍人,揸住呢啲粗製濫造嘅殘缺戰機,對住敵軍最新銳嘅戰機,最高科技嘅防空火炮,我哋又可以做到啲咩?敵我懸殊到咁,唔通你真係覺得,我哋真係可以成功擊沉敵軍航母?」

「答我,佐藤。斯巴達三百勇士有冇打贏溫泉關之役?」「冇。」「咁點解你會記得斯巴達三百勇士?」「咁係因為……」「咁你知唔知斯巴達三百名勇士中,第一個死嘅叫咩名?」「唔知。」「我都唔知。」牧村健望向遠方嘅雲層,「但我同你都記得,斯巴達曾經有三百勇士。」

「佐藤,我同你終歸都只會係歷史嘅微塵。隨住四日前長崎嘅新型炸彈大爆炸,日本已經喺今次嘅戰爭戰敗。無論我哋今日任務成唔成功,就算我哋每人都擊沉一架航母,呢場戰爭嘅結局都唔會改變。」牧村健語氣愈加堅定,「但既然命運注定今日就係我哋死期,我哋惟一能夠做嘅就係為我哋嘅死亡賦予意義。我哋要證明我哋嘅國家,係有人願意為佢完全獻身。即使打敗一場戰爭,只要日本人一日未滅種,日本就依然會存續落去;而只要日後有人能夠喺我哋嘅犧牲當中,搵到為日本未來奉獻嘅勇氣,我哋嘅死就有價值。」

萬籟俱寂。日光之中,牧村健同佐藤正一再次對望。

「牧村……你真係相信你自己講嘅嘢?你真係甘心?你口中講到大義凜然,但你睇下你對腳,」佐藤正一忍唔住哽咽咗一下,「你……仲震過我喎。」

「因為我同你都係人呀。」牧村健用力抬起震抖嘅雙腳,翻身坐入駕駛艙,「我唔想死。冇人想死。但相信自己嘅死有意義,總好過到死果一刻都覺得自己嘅犧牲了無價值,唔係咩?」牧村健對住駕駛儀板上同家人嘅合照,擠出咗一副任何人都無法理解嘅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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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飛花散後〉

「焦土」——如果要為焦土呢個詞語配上一幅照片,大概就會係東京依家嘅樣貌。由上年11月開始,隨住日軍開始喪失本土制空權,美軍B-29轟炸機群就不時造訪呢座東方名城,為東京居民送上一團團火球作為禮物。到依家8月,超過100次嘅轟炸已經將東京嘅一半化為廢墟,殺死市民至少十萬人,傷者不計其數。日復一日嘅燒夷彈將東京嘅街道燒成貨真價實嘅焦土,混雜焦屍焦彈焦土焦木嘅焦味中人欲吐。

牧村涼子望住眼前人間煉獄,一夜轟炸之後,雖然自己生命僥倖得存,但屋企冇咗,鄰舍冇左,過往最熟悉嘅街道冇左,心愛嘅一切都已經燒成飛灰,即使由防空洞返嚟之前已經做曬心理準備,最終亦都難免落淚。

「媽媽,你點解喊嘅?」牧村勇太剛剛五歲,對好多嘢都唔明白。佢唔明點解佢成年都見唔到爸爸、佢唔明點解不時個天空就會好嘈、佢唔明點解成日半夜就要跑去地下個大洞度、佢唔明點解城裡面成日著火、佢唔明點解某日之後就再見唔返成日喺街口請佢食糖個姨姨、佢唔明點解屋企突然就冇咗,佢唔明白點解媽媽會突然喊。佢最唔明嘅,係其實媽媽都唔明。

「勇太,我哋屋企畀敵人燒咗啦。」涼子忍住淚水,嘗試冷靜一啲,免得嚇親勇太,「不過唔緊要……爸爸交代落,有咩事我哋可以去群馬縣果邊投靠堀越叔叔老家,總會有辦法生存落去。」

「媽媽,咁爸爸返嚟嘅時候未搵唔到我哋囉?」涼子一聽,眼中嘅淚水再次奪眶而出,惟有擰轉身避開勇太視線,穿過圍欄門,緩緩行入已經燒成廢墟嘅屋企之中。

涼子喺兩個月前收到牧村健嘅家書,話佢已經完成咗飛行兵訓練,成績仲名列前茅,大概係因為佢本身就非常熟悉飛機嘅關係。牧村健仲話,佢即將會被配屬到喜界島基地,成為零戰機師,準備本土決戰。
之後整整兩個月,牧村健都音訊全無。

到三日前,涼子終於收到第二封家書,信上面只係以秀麗嘅書法寫咗一句:

「死して不朽の見込みあらば
いつでも死ぬべし」

喺信嘅背面,涼子搵到兩句細字註腳:

「過去咁多年能夠同你一齊賞櫻係我牧村健一生最大嘅福氣。」
「請為我照顧好勇太。」

涼子好清楚,牧村健已經被編入神風特攻隊當中。儘管軍部點樣宣傳神風特攻隊嘅偉大都好,涼子都冇辦法接受丈夫要成為特攻一員。無論廣島炸死咗幾多人、長崎炸死咗幾多人、東京炸死咗幾多人、有幾多日本軍人已經喺呢場戰爭中死去都好,佢哋全部都唔係牧村健。只有當赴死嘅人係自己丈夫嘅一刻,涼子先真正感受到呢場戰爭嘅殘酷。涼子並唔在乎丈夫不唔不朽,亦都唔在乎日本嘅命運——所有嘢都太遠。歷史、國家、民族、大義,呢啲嘢都過於抽象,遠唔及半夜兒子嘅哭啼同丈夫嘅鼻鼾真實。佢真正在乎嘅,係丈夫呢一刻係咪安全,下一年又可唔可以返嚟屋企同勇太慶祝生日。一個母親、一個妻子嘅心願,僅此而已。

呢一年以嚟,涼子對上天嘅質問愈嚟愈多。點解佢成年都見唔到丈夫、點解東京會受到空襲、點解成日半夜要去防空洞、點解半座城會成為火海、點解半生人辛辛苦苦經營嘅屋企一晚就會燒左、點解佢可以苟活、點解同一個工場,堀越二郎同曽根嘉年就可以活落去、點解偏偏要係佢丈夫去死。點解?

或者,喺命運之前,涼子又好、牧村健又好、堀越二郎又好、曽根嘉年都好,大家都只係走係時代預先為各自劃出嘅道路之上,僅此而已。

「勇太,你記唔記得呢棵樹本來係咩樹?」涼子抹一抹淚水,轉身指向一棵已經燒斷嘅樹。

「櫻花樹!係爸爸好鍾意嘅櫻花樹!」勇太圍住棵斷樹又跑又跳,宛如年半前春天花開之際同爸爸一齊玩嘅時候。

「嗯。有好多次媽媽話想帶埋勇太同爸爸一齊移民去巴西,爸爸都話巴西種唔返呢棵咁靚嘅櫻花樹,點都唔肯走呀。」

「媽媽,咁依家呢棵櫻花樹燒斷咗,爸爸咪會好傷心囉?咁點算喎,爸爸一定好唔捨得㗎……」勇太似乎突然明白屋企燒咗嘅意義,停低咗腳步,語氣失落咗起嚟。

「勇太,咁你記唔記得棵櫻花樹開花嘅時候係咩樣嘅?」

「我記得——」勇太一諗起當日櫻花盛放之姿,語氣又雀躍起嚟,「成棵樹都開滿花,有白色,有粉紅色,爸爸話兩隻色嘅花瓣合起上嚟就正正係櫻色!」勇太愈講愈興奮,「只要當風一吹,樹上面就會有好多好多花瓣好似落雪咁飄落嚟,爸爸話咁樣叫櫻吹雪!」

「嗯,爸爸成日話,櫻花一年只開一度,喺剎那之間綻開,剎那之間凋落;絢爛或許只有一刻,但佢盛開嘅姿態已經深深烙印喺每一個見證嘅人嘅腦海之中。咁樣,不論季節如何、花開與否、甚至嗰棵櫻樹本身不復存在都好,每逢有人諗起櫻花,都只會諗起佢最絢爛嘅果一剎;每逢有人種下一棵櫻樹,都會以到達甚至超越呢種絢爛為目標。」涼子攞出懷中收藏嘅家書,「哈,不過其實媽媽都唔係太清楚爸爸講乜……或者,呢啲就係爸爸口中所講嘅不朽啦。」

「不朽?」勇太滿面疑問。

「不朽!」涼子笑住抱起勇太,「我哋之後種一棵新嘅櫻花樹出嚟,好冇?要仲靚過呢棵嘅!」

「好!種棵新嘅,又大又靚,畀爸爸睇!」伏喺涼子膊頭上嘅勇太,感受到媽媽身上嘅呼吸起伏要略大
於平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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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櫻落何方〉

1945年8月15日,中午12時,世界將永遠記得呢一個時間。

「依家即將有重大廣播。請全國聽眾起立。」

「天皇陛下即將親自對全體國民宣讀大詔。現在開始播送玉音。」

終於到咗呢一刻——曽根嘉年自忖。

日本嘅戰敗已成定局,宣佈投降早就係時間問題。喺歷史嘅長河之中,勝負常有;與其抱仇埋恨,如何維持國體,如何喺戰後自處,如何喺敗戰當中吸收教訓,如何革新自強再圖復興等等,先至係一國最需要思考嘅課題。

不過,對於曽根嘉年嚟講,比起日本嘅國運,佢更加關心身邊人嘅未來。堀越佢可以點樣行落去?阿嫂又可以點樣面對阿健嘅死?勇太佢仲細,生長喺戰後荒廢嘅日本,究竟可以點樣自處?

曽根嘉年瞄咗企喺隔離嘅堀越二郎一眼:空洞。堀越二郎空洞嘅目光,深藏喺瞳孔之中猶如深不見底。雜亂嘅鬚根、虛浮嘅雙腳、無力嘅手臂、歪斜嘅站姿,仲有依然揸喺右手嘅信紙。堀越二郎由琴日開始就已經係咁,空洞無神,一言不發——由佢哋兩個講到阿健開始。

國歌《君之代》奏畢,收音機終於傳出天皇陛下嘅玉音。

「——朕深鑑世界大勢與帝國現狀,欲以非常措置收拾時局,茲告爾忠良臣民: 朕已降旨帝國政府,向美、英、支、蘇四國通知受諾其共同宣言。」

「......今後帝國蒙受之苦難,定非尋常;爾臣民之衷情,朕善知之。然時運所趨,朕當堪所難堪、忍所難忍,只欲以此爲萬世開太平……」

「誠宜舉國一家,子孫相傳,確信神州不滅,念任重而道遠,傾總力於將來之建設,篤盡道義,鞏守志操,誓發揚國體精粹,朕期待定必不落後於世界之進展——爾臣民,願克體朕意!」

《君之代》再次奏起,標示住日本歷史上最重要嘅詔書嘅終結,亦都標示住第二次世界大戰嘅終結。

「『發揚國體精粹』......一個戰敗之國,究竟仲有咩國體精粹可言......」曽根嘉年忍唔住抱怨。

「曽根,我唔知咩係『國體精粹』,」堀越二郎突然開聲。

「但我知道,我哋唔可以辜負阿健嘅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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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將盡,堀越二郎打開手上皺𠵼𠵼嘅信紙,再次翻讀紙上唔多嘅內文。

「拝啓

別後一年,尊軀無恙?仲夏之際,喜界島之上,凡見零戰所在之處,皆如見君,故此來信。

世間順逆無常,旭日起落有時。自廣島、長崎以來,大勢所趨,已有定向;當知神風難起,回天無力。然為天皇獻命,雖非本願,亦有極榮。今日飛花散後,還望保存櫻芽。飛花不散,無以立魂;櫻芽不存,無以立身。歷史長河千古,成敗不爭朝夕,但亦自點滴而起。君匠心獨運,工藝絕人,誠非一二霜期可凋。願君多多保重,步步足跡,為未來重振日本而努力。

多年來承蒙照顧,感激不盡。此中恩情,牧村健來生再報。」

堀越二郎翻轉信紙,雙眼失神,呆坐良久。唔知幾時開始,日輪已經沒於海平線中,換上冷艷嘅月輪初升天際。樹影婆娑,夜蟬齊鳴。月光輕撫信紙背面,照亮嘅係牧村一貫秀麗嘅書法大字:

「生きて大業の見込みあらば
いつでも生くべし」

——如能成就大業,忍辱也必偷生。

全文 5303 字 (唔計英文、空格、標點)
備註: 前言:

#聽講係fb出小說唔會有人睇
#嫌長唔想睇嘅朋友可以直接留言tldr

2019之後,轉眼就兩年過去。
回首昨日,你會唔會後悔?
種種犧牲,你又會唔會不甘?
去留之間,道義何在?
飛花散後,路在何方?
呢篇短篇小說,係我對自己嘅質問,亦都係我畀大家嘅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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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記:

首先必須感謝 自由港 Harbour of Freedom 喺佢哋嘅八月號刊登出我呢篇本屬試驗性質嘅小說,能夠喺一直專注抗爭議題同香港局勢嘅自由港登出拙作,對我嚟講真係榮幸萬分。

正如前言所講,呢篇小說,係就住由2019發展到依家嘅香港局勢而寫。回首昨日,會唔會後悔;種種犧牲,會唔會不甘;去留之間,道義何在;飛花散後,路在何方——呢四條問題,貫穿咗成個故事。我希望透過故事中角色把口,能夠帶領各位讀者同佢哋一齊反思;希望各位讀者讀到我嘅答案之餘,讀完後亦會有自己嘅答案。

呢篇小說用上投降前夕嘅日本做背景,本意係想喺鬱燥嘅香港困局以外,轉換一下氣氛;同時拉遠大家嘅目光,企後一啲,望下歷史,再望返香港,希望可以帶到一啲新角度畀大家。當然成功與否,就要交畀大家判斷啦。

最後特別感謝 Yuk Sing Kwan 老師,沒有星老師,就沒有新香港,更唔可能有我。多謝星老師就住本篇小說對我嘅提點指導。同時要多謝 Chung Cheuk-ning ,佢鼓勵我用粵文寫作之餘,一手好車更令我明白到生命是無常,必須要把握當下有限的生命好好寫作。多謝兩位老師。

(自由港 Harbour of Freedom 八月號 電子書在此:https://issuu.com/harbouroffreedom/docs/_8_s?ltclid=e7e12ff5-2711-40aa-af25-fbb9d9f4b285)